上周六(5月20号)Stuart Franklin 来香港大学开讲座了,主题是 The Purpose of Photography Education(摄影教育的目的)。虽然我过去对 Stuart Franklin 没有太多了解(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来自英国的摄影师),对他的唯一印象基本就是他在1989年的(六四)天安门事件拍的那张著名的 “The Tank Man”(也就是上图啦),但在我对他稍作了解之后发现其实他也算是我喜欢的那种摄影师。出生于1956年的 Stuart Franklin 在年轻时学习摄影,后来加入 Agence de Presse Sygma(也就是著名的西格玛图片社),于1985年加入马格南并于1989年成为正式成员(full-member)。在1990年到2004年期间他一共为国家地理杂志(National Geographic Magazine)拍摄了大约二十篇报道。他于1995年回到了牛津大学学习地理专业并于2002年取得博士学位,从那时起他的作品就更多地是拍摄风景、自然环境而非社会新闻报道。
The Documentary Impulse
Stuart Franklin 在讲座中的主要内容就是介绍他于去年(2016年)出版的一本叫 The Documentary Impulse(翻译成中文应该叫《纪实的冲动》)的书。尽管这本书并不是 Stuart Franklin 的个人作品集,但却探讨的是我们人类为什么会有「纪实」的冲动。Stuart Franklin 在这本书中倾注了他一生的学识、经历,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理解、总结人类「纪实」的历史(以纪实摄影为主)。Stuart Franklin 在书中将人类纪实行为的冲动来源归结为八个原因:curiosity(好奇)、outrage(愤慨)、reform(改革)、ritual(仪式)、the search for evidence(对证据的追求)、the search for beauty(对美的追求)、the search for therapy(对治愈的追求)、the immortalization of memory(记忆永生化)。
虽然我现在并没有这本书(目前还找不到货源),但我在网上找到这本书中引言部分的部分摘录(点击此处查看更多)。接下来我就简单分享下 Stuart Franklin 在讲座中介绍这本书时所讲的内容吧(这本书他讲了差不多一个钟才匆匆结束)。
纪实(摄影)的起源与发展
Stuart Franklin 认为人类的纪实行为早在几千年前(甚至几万年前)就开始了。当时我们的祖先尽管没有照相机,但他们却会在墙壁上留下一些印记(比如手印)或者是直接在墙壁上作画,记录他们当时生活的场景。直到差不多三千年前,绘画才开始成为比较主流的纪实方式,而直到19世纪30年代摄影发明之前,绘画基本上都是走的「写实」路线(也就是尽可能还原现实吧)。在摄影发明之后,过去强调写实的绘画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达到摄影的写实程度,于是开始转向 “paint how it feels, not how it looks”(「画出事物的感觉,而不是事物本身的样子」),然后绘画就开始出现印象派、后印象派、表现主义之类的流派了吧(我对绘画一无所知就不乱讲那么多了)。从那以后摄影在纪实方面的作用就完全取代了绘画,直到今天。
过去和现在的比较与联结
Stuart Franklin 之所以在谈纪实摄影时会经常提到过去的绘画、雕塑、壁画等纪实形式,是因为他认为即便过去我们的祖先并没有像我们今天这样有足够丰富、便利的工具去记录现实,但我们想要去纪实的冲动是相同的。讲座中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 Stuart Franklin 在给我们展示一幅中世纪的绘画作品时,他将 Sebastiao Salgado 的一幅摄影作品拿出来对比,我们都发现了他们是如此的相似(无论是内容还是构图)。这也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更多地从过去的视觉纪实(艺术)作品中汲取灵感,而非单纯停留在当前的摄影层面上。
Stuart Franklin 提到的那些纪实摄影师们
Stuart Franklin 在讲这一部分的时候我已经昏昏欲睡了(前一晚没睡好),再加上英语水平实在有限,因此只能靠当时记下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笔记来回忆大概的内容。总之,Stuart Franklin 提到过这些我相对比较熟悉的历史上的摄影大师:
- W. Eugene Smith
- Lewis Hine
- Dorothea Lange
- Eugene Atget
其中 W. Eugene Smith、Lewis Hine、Dorothea Lange 都是以拍摄人物、苦难著称的(真正的)人道主义(humanistic)摄影师。我认为他们都是非常伟大的摄影师(无论是在那个年代还是在现在看来都是)。尽管现在很多人认为拍摄苦难的摄影师都有「消费苦难」的嫌疑,但 Stuart Franklin 并不这么认为(我的观点也一样)。我的个人观点是:在街边对着一个流浪汉、乞丐按快门不叫人道主义,但真正切身实地去持续跟进底层人民的生活状况并且努力去为他们发声的摄影师才配得上「人道主义」这个称号。
还有以下这些相对不那么熟悉的当代摄影师(括号里面的是他提到的作品):
- Jeff Wall
- Gregory Cewdson (Beneath the Roses)
这两位摄影师是摄影界中偏向艺术摄影(fine art photography)的摄影师,他们常常在他们的作品中运用非常复杂的摆拍手法,使得照片看起来非常细腻、超现实的同时又非常地「真实」。Stuart Franklin 认为他们这类摆拍的摄影作品依旧属于纪实摄影的范畴,只不过是融合了新时代艺术手法的纪实摄影作品,这也是纪实摄影未来的发展方向之一(这点我在后面还会再作进一步的介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Stuart Franklin 在提到 Gregory Crewdson 的这张照片(上图)时说到他的这张照片用了30+盏灯去布光(当时对 Gregory Crewdson 一无所知的我对此真的是大吃了一惊)。后来我才发现 Gregory Crewdson 在拍摄时的架势往往是像拍电影一样——他有专门的导演、场地助理、灯光组等等(Gregory Crewdson 的作品实在是太棒了看来我要好好研究一番才行)。
他还提到了下面这些摄影师(大多都是一些我不知道但是我又有点感兴趣的摄影师所以我就记下来了),这里我就不归类了(括号里面是他提到的作品):
- Darcy Padillo (Family Love)
- Larry Burrows(拍摄越南战争)
- Aleksandr Rodchenko(拍摄大坝)
- Sibylle Bergemann(拍摄东德的变迁)
- Charles Harbutt (”X-Ray Man”)
- Guy Tillim(拍摄「非决定性瞬间」)
虽然我并不了解以上这些摄影师和他们的作品,但在 Stuart Franklin 给我们介绍他们的作品时,这些摄影师的作品给我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并且产生了兴趣。嗯,我会努力学习的。
摄影教育的目的(The Purpose of Photography Education)
和之前 Matt Stuart 的讲座一样,这次 Stuart Franklin 的讲座也属于马格南70周年在香港的庆祝活动之一(其他更多的在香港的讲座活动可以点击此处查看)。我发现这类讲座的形式基本都是由香港的某个大学或者机构与马格南图片社合作,而讲座流程基本就是一名马格南摄影师先介绍自己的经历或者作品(大概半小时到一小时),然后就是和其他几位嘉宾以 Panel Discussion(座谈会)的形式和开展对主题的讨论,而这次的主题便是「摄影教育的目的」。
今年 Lensculture 推出了一本叫 Magnum’s Guide: Wear Good Shoes – Advice from Magnum Photographers 的指南(点击此处下载),主要内容是一些马格南摄影师对年轻摄影师的建议。其中 Alex Majoli 的其中一条建议是 “Look as little as possible at other photographers’ work”,也就是「尽可能少看其他摄影师的作品」。这有道理吗?这也是这次讲座的议题之一。
Stuart Franklin 的摄影教学方法
如今的 Stuart Franklin 仍在进行着自己的纪实项目,关注点大多在环境变化这个领域,但他同时也在挪威的 Volda University College 任教教授纪实摄影(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他现在是一半时间在拍照一半时间在教书)。
Stuart Franklin 在讲座中提到他的摄影教学方法,他说在教学的时候会看重学生的以下这两个特质:sensitivity(敏感性)和 commitment(承诺)。他认为 Sensitivity 是非常重要的特质,也就是对周遭的事物是否敏感,是否有足够的想法。他还提到 W. Eugene Smith 之所以能够拍出伟大的作品正是因为他本身的人生就是一场灾难(catastrophe),这使得他对周遭的异常敏感,进而用摄影去表现他发自内心的「呐喊」(我看他的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而 Commitment 则更多的是一个摄影师是否有足够的热情和毅力投入并锲而不舍地、持之以恒地为之努力。对于 Commitment 的理解,Stuart Franklin 在讲座中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但我们可以从他在一次采访中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中加以体会:
“I think Magnum is a terrific group of people: a wonderful collection of men and women, each of whom brings a personal approach to documenting the world. What I love most is the way in which the unique personalities come through in the work. Everyone’s own passions and commitments express themselves in different ways.” – Stuart Franklin
「我认为马格南是有一群非常棒的人组成的:他们各自都以独特的方式去记录这个世界。其中我最喜欢的便是他们通过自身作品表现出个人特质的方式。每个人的热情和承诺都以不同的方式展现出来。」- Stuart Franklin
嗯,我的理解应该没错。
Stuart Franklin 为什么要回到牛津大学去学习地理
作为一个不耻上问、积极上进的键盘摄影师,每次马格南大师的讲座我总会踊跃举手发问。这次我对 Stuart Franklin 先生提出的终极问题是:“Why did you go back to Oxford to study geography while you’d achieved great success in photography and how did that influcence your photography?”(「当时在摄影领域已经大获成功的你为什么还要回到牛津大学去学习地理专业呢?这段经历对你的摄影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我之所以会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发现在他去学地理以前他拍的作品大多数属于社会报道、新闻事件之类的,但在学地理后他更多地转向拍摄环境领域。因此我很好奇:他究竟是因为想拍环境才去学地理还是学了地理之后才想拍环境的呢?
Stuart Franklin 给我的回答是这样的:他当初之所以去学地理是因为当时(上世纪90年代)大家都开始讨论环境问题,他又不太懂那是什么但又非常感兴趣,于是他想去学习。其次就是当时牛津有一个项目可以让他一年只上半年课(学习24个星期),其余半年(28个星期)则可以让他继续为国家地理杂志拍照(这就给他提供了经济收入来源)。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当时想花更多的时间陪在家人、孩子身边(他家就住在牛津),因此就选择了回到牛津大学读书。嗯,他就是这么说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笑)。
(纪实)摄影的未来
Stuart Franklin 在年轻时除了有学习摄影之外,也有学习美术、艺术史、绘画等。他认为纪实与艺术并非是对立的。他认为(纪实)摄影的未来必定是更多元的,与更多媒介(声音、影片等)融合的。他认为纪实摄影的艺术化、个人化(personal approach)、试验化(experimental)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但只要它是反映现实的,就属于纪实摄影。他还认为如今的摄影需要以新的方式去展现那些以传统方式很难展现出来的抽象事物(因此他才认为纪实摄影的未来会是更加多元的嘛)。
但与此同时,他也提到尽管如今的数字媒介(digital media)非常发达,很多平面设计师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电脑都可以设计出很多「仿摄影」的画面,但他认为那是没有意义的,那不是摄影。他认为摄影的关键在于创作有灵魂的(soulful)、有震撼力的(powerful)的作品,并且产生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因此,实地的研究、拍摄(getting out to the field and doing the work)才是最重要的(尽管拍摄结果也很重要)。
还有一点就是 Stuart Franklin 多次提到他很喜欢 still photography(我认为他说的 still photography 是指纯粹的摄影媒介而不是静物摄影),但他认为在未来运用更加混合的多媒体(more hybrid visual storytelling multi-medium)会让你的作品更加出众,也会产生更加大的收益(比如现在拍影片的比单纯拍照的更赚钱嘻嘻)。
他也有强调持续跟进一个项目的重要性:「单张照片可能是有力的但无法深刻地说明问题。」
Stuart Franklin 的构图技巧
和我同行去听讲座的阿u同学还带上了 Stuart Franklin 的 Narcissus 摄影集(这本作品集拍摄的是挪威的风景)。阿u同学发现这本作品集里面的构图都很奇怪——里面很多照片的构图都是地平线贴到画面上方的边缘了(也就是说这些照片中大多没有天空出现)。于是在讲座结束后,我们便决定上前去问他为什么这么拍。对纪实摄影无所不知的 Stuart Franklin 回答道:「嗯。Koudelka 在他的 Wall 项目里面也经常这么构图,但他那么做是因为他想给观看者一种压抑、没有自由、仿佛被囚禁的感觉。而我这么拍的原因是我想给观看者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用具有高清晰度的大画幅相机拍照。」
(其实我最近拍照也经常这么干。因为我不想拍到无聊的天空。哈哈哈哈哈。)
总结
这是我与马格南大师的第五次近距离接触了。虽然已经没有当初第一次近距离接触(Bruno Barbey)时的兴奋,但我还是非常感恩马格南经常在香港举办活动的(关键是还都不!用!钱!)。如果不是有这次讲座的话,我对 Stuart Franklin 的了解可能还停留在那张 “The Tank Man” 的照片上吧。感觉 Stuart Franklin 是个很好的摄影老师。嗯,有缘再见。
《与马格南的近距离接触》系列